瓠山才子说文解字：“天马半汉”正义

位于甘肃省嘉峪关市雄关广场上的“中国优秀旅游城市”标志“马踏飞燕”，其原型是武威雷台汉墓出土的铜奔马，有专家指出，正确的名称应该是“天马龙雀”。龙雀即风神“飞廉”，《吕氏春秋》曰：“风师曰飞廉。”应劭曰：“飞廉，神禽，能致风气。”晋灼曰：“飞廉，鹿身，头如雀，有角而蛇尾豹文。”《河图》曰：“风者，天地之使，乃告号令。”（宋•洪兴祖补注《楚辞补注》卷一）
中国文学史上，最早描写“天马龙雀”腾空飞翔神态气势的作品，是张衡的《东京赋》，共有四句，对仗工整，韵脚嘹亮，文采飞扬，令人叹服：——
龙雀蟠蜿，天马半汉；瑰异谲诡，灿烂炳焕。

然而，有好多人在解释“天马半汉”时，没有顾及“对仗工整”这一要求，将“半汉”这一连绵叠韵词解释成了动宾词组，认为“半”就是“过半”，“汉”就是“天汉”，泛指天空，“天马半汉”，意为“天马奔腾已经超越天汉的一半。”这其实是望文生义所致。“龙雀蟠蜿，天马半汉。”对仗工整之处，正在于“龙雀”对“天马”，“蟠蜿”对“半汉”，“半汉”是表示天马神态的修饰词，而不是动词。“龙雀，飞廉也。天马，铜马也。蟠蜿、半汉，皆形容也。”（唐•李善注《文选》卷三•赋乙）这一点古人在注解时已经说得非常清楚。

那么，“半汉”是什么意思呢，“半汉”其实就是“泮涣”，属于“一声之转”，就是因方言发声不同而导致书写上的小小差异。这个词意思是自由浪漫、无拘无束，也就是天马行空。

下面有两个例子可以证明我的这种解释： 
例一：唐代《艺文类聚》所引一段描绘骏马的赋文：
又《书》曰：於戏，马之为用，远矣大矣，斯所以乾为脊马，震为馵足，有是哉，有是哉，何则，半汉而驰，可以及日，踌躇而蹀，可以追风，赤菜之腾声，的颅之济主，陈王有炤羁之说，班生有缰绊之谈，抑闻斯美，远劳此费，怀哉怀哉，老生不云乎，虽有拱璧，以先驷马，良用此道，中心藏之，何日忘之。（唐•欧阳询《艺文类聚》卷九十三•兽部上） 
上文中“半汉而驰，可以及日；踌躇而蹀，可以追风。”是对仗工整的骈文，“半汉”和“踌躇”都是表示骏马神态的修饰词，不是动宾词组。
例二：《全梁文》在引用这段文字时，正好出现了以下两句：
泮涣而驰，可以及日；踌躇而蹀，可以追风。
（清•严可均辑《全梁文》卷十七）
两例相互对照，即可证明“半汉”就是“泮涣”。

将“半汉”一词误解为动宾词组的应该是明代人，下面这个例子可以说明：——
三曰特勒骠。平宋金刚时乘。赞曰：应策腾空，承声半汉，入险摧敌，乘危济难。（明•姚士麟《见只编》卷上）
明代人望文生义，将“半汉”误解为“半天空”，而且作为一个常用词用来写文章。如明•张燮在《东西洋考》卷九记述妈祖的神奇故事时有这样的描写：“开禧丙寅，虏迫淮甸，忽半汉旌旄云集，望之则妃庙号也。”
而在其他历代文集中，“半汉”一词均为“泮涣”，很少被用为动宾词组。下面试举数例：——
（一）翼翼雄姿，煌煌壮观。恒引耀以错落，每腾精而泮涣。
（唐•王起《万年县试金马式赋》）
（二）金盖玉舆，豹服鼍鼓，纤驖沃若，天马半汉。
（清•李兆洛《骈体文钞》卷二•颂类）
（三）车煜爚而流水，马泮涣以追风。乃逾汗漫，人蒙宠。
（清•李兆洛《骈体文钞》卷二十八•七类）
（四）山川大关锁，乾坤收泮涣。
（清•魏源《古微堂诗集》卷三）
（五）羑里而演《易》，匡围而弦歌。岩墙之下，桎梏之中，忧游泮涣，莫非道也，岂但曰“莫非命也”哉。
（清•王夫之《船山经义》船山经义）
（六）则耳目日以聪明，血气日以和畅，穷天地之化，尽万物之情，忧游泮涣，以与古先神圣为伍，此亦天下之至乐矣。
（明•王守仁《王阳明集》卷二十八续编三）
第（一）例正好是写铜马铸造格式与方法并寓意赞美的骈赋，作者所使用的“泮涣”正好就是张衡赋中的“半汉”；第二例中“沃若”与“半汉”形成工对，“半汉”绝非动宾词组；第三例“马泮涣以追风”正好是“天马半汉”的另一种说法；第（四）（五）（六）例充分证明“泮涣”为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的意思。

与“半汉”同属一声之转的词还有“泮汗”、“判涣”、“半盼”等，这种词只借字音组合而成，都是连绵叠韵，切不可以形声或象形而望文生义，造成误解。